第30章 韶韶時光-關於母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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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車速度飛快，快到看不清窗外的風景，怎麽又這樣了呢？
初中，父母關系已經到了冰點，家裏基本就父親在照顧自己。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母親的概念，她外出了，父親說是工作，我知道那是騙人的，兩人生活已經過不下去。
母親每個月會回來看看我，帶我買好吃的，給我買衣服。剛開始，同學都羨慕，我也覺得感覺還不錯。
後來每個月變成每兩個月，每個季度，最後逢年過節，有時候年還沒有過完，母親就說該去工作了。
家對於她來說，像個旅館，而我像是父親娶了繼母，她有了新生活後被她拋棄的女兒。
但父親是個責任感極重的男人，沒有第三者，沒有意外，盡管自己一人依舊把自己拉扯長大。只是說，在傳宗接代這件事上，他對抗不了父母，對抗不了鄰裏鄰居，對抗不了社會。
有時候想想，也好，回來幹什麽呢？面對惡毒的婆婆？無聲的丈夫？無奈的女兒？算了吧，沒事，只要過得好就可以。
直到有一天，父親接到高利貸電話，母親賭博借高利貸，輸了20萬，把家裏的現有積蓄掏空，那是父親準備買車的錢。
那個時候正值中考，父親讓全家人瞞著自己，讓自己好好考試。
流言蜚語是擋不住的，這件事是從奶奶口中說出來的，考試前一天。成績出來，一落千丈。
母親發誓再也不賭了，我信了，父親信了，還說服了爺爺奶奶信了。
高中，大賭博確實沒再見到，但是麻將，□□這些還是在玩。有時候，被自己發現，母親還威脅自己，不能告訴父親，不然兩人就離婚。
那時候就想一家人永遠在一起，而且這種小賭博，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直到高二奶奶意外生病，家裏準備錢去繳住院費，才發現這筆棺材本早已經被母親掏空。
父親對母親大打出手，兩人吵鬧著要離婚，最後是我把結婚證藏在床底下，阻止了這場離婚風波。
依稀記得他們兩的對話：
“這就是報應！因果報應，錢我早就賭掉了，害我染上賭博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不就是她麽？一切都是因果報應！”
“你已經迷失心性，變得癲狂，再也不是認識的人了！要不是為了孩子，今天這個婚，我跟你離定了。”
最後父親無奈，考慮到孩子，只能再次原諒母親，將老家的房子賣了，給奶奶治病。
從那以後，兩個人離婚和不離婚沒什麽區別，母親不愛歸家。節日也只是托朋友帶著禮物回來，偶爾微信問候，過年要給外公外婆回家拜年。或許，我已經沒有母親了，聊勝於無。
高三，奶奶爺爺也相繼去世，我以為事情也到此為止了。
直到開學，接到母親的電話，我才發現這一切永遠不會有結束。
那天在圖書館，有算計，有真情流露。接到了母親的電話，讓我給她給她轉300塊錢，充話費。
我既詫異於她現在混成這樣，也驚訝於她的電話。畢竟升學宴也沒有來參加，父親說就當她死了。
“媽，你回家吧！”我哽咽出聲
相比我的哽咽，母親平靜的出奇，還出聲威脅“你這是要我死！你就說有沒有吧，沒有我去借！”
我頓了頓，說出心裏多年的話“你一點也不愛我，你不愛我為什麽要生我？”
母親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“我不愛你？我不愛你我生你出來？疼你教你？為了你忍受那老太婆？我不愛你給你寄生活費？你爸沒告訴你吧，你生活費是我在付，你怎麽這麽沒良心！掛了，有錢你就轉，沒錢就算了。”
“……”看著掛斷的電話，我給她轉了500塊錢。
是對是錯，我也不知道，是誰錯了呢？我已看不清方向，未來還是曾經都一片灰蒙蒙的。
我想象母親曾經深愛過我，視我為親骨肉，但在這麽多年的怨懟和謾罵中，她是否也曾覺得她的禍患是我招來的？
答案不得而知，這件事一直存在，父親不敢面對，母親不敢面對，我也不敢面對。
這麽多年，兩人已經各過各的，互不打擾，不管對方死活，或許，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。
“前方到站，C市火車站，到站的旅客請下車。”收回思緒，我拿緊行李下車。
站在門外就聽見母親的道歉和父親的謾罵。
“你怎麽就不知道改呢？賭博是害人害己你知道麽？”
“我也不想的！你以為我想？要不是你那該死的媽？”
“那人都走了，你怎麽就不能改呢？上次說的好好的，沒有下次！怎麽今天要債的又找上門來了？”
“對不起，我錯了！我就是想再是一把，回個本，誰知道又輸了……”
“試一下？你怎麽死性不改，狗改不了吃屎！就該讓他們把你手剁了去，你才不會繼續賭！你瞧瞧我們家被你害成什麽樣了，你看看南征被你折磨成什麽樣了，你讓她以後怎麽找人家？誰會要一個母親是賭徒的女人做媳婦？這是深淵，無底洞！”
雖然回來路上做了無數心理建設，真正直面這一幕，又是不一樣的奔潰心境。
我擦幹眼淚，努力維持自己的笑臉，用鑰匙打開門“我回來了。”
我的出現制止了這場還要延續的爭吵，兩個人暫時休戰。父親幫我把行李推回房間，從櫥櫃裏拿出跌好的被褥，為我房間空蕩蕩的床鋪上，然後去廚房熱菜。
看著這一幕幕，我苦笑，在別人家這是母親會做的事。從小到大，父親不知何時起，開始具備這些技能，又當爹又當媽。
早上6點起床去菜市場買菜，切好，給自己做份早餐，6點40準時叫醒女兒，讓女兒去外面吃早餐。
中午11點半便回來，炒菜做午飯，等吃完飯，洗碗，瞇一會，到1點半又開始去上班。因為11點半必須給孩子做飯，很多工作也要父親，給的錢也是左克扣，右克扣的。
晚上6點下班，一個人孤零零的吃著晚飯。南征上晚自習，要10點才放學，他便在家裏等到女兒回家，回家了才敢休息。
和母親相顧無言，本該幸福美滿的家庭，到底是誰錯了呢？可是事到如今，對錯也沒有意義。
三人坐在飯桌上，先吃飯，墊點肚子。但著實味同嚼蠟，心裏難受的很。
我理了理情緒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穩定平靜，用筷子扒著碗裏的飯，艱難的問出口“這次多少錢？”
“100萬！”母親擡了擡眼，看了眼丈夫的臉色如實回答。
“100萬？！”我氣得直接將筷子甩在桌子上“你瘋了吧你？！”
“我知道錯了，我沒想到利滾利起來這麽厲害。我朋友說……”
“別你朋友了！你那群狐朋狗友！什麽朋友，朋友能把你害成這樣？這麽多年，你選擇你想要的路，我以為你過得很好！事到如今呢？一出事你就回來？”我抹了抹眼角溢出來的眼淚“你看看爸，五十幾的年齡，那麽多白頭發，又當爹又當媽，你知道人家怎麽說他，怎麽說我的麽？！”
“你一走了之，什麽都不管。是，父親有錯，爺爺奶奶他們都有錯，你沒有錯麽？你沒有錯，可是你染上賭博就是千錯萬錯，這麽多次你還不長記性啊？！爸他有什麽對不起你，吃喝嫖賭抽樣樣不沾，你就這麽回報他的？”
南母被指責的體無完膚，被這麽指著鼻子罵，也不敢開口，這次自己確實錯的離譜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”
說著跪著撲倒在南父身上，南父動容，畢竟30年的夫妻，兩個人也曾恩愛過，怎麽會走向這樣。
恨鐵不成鋼，都說罵出來心裏更痛快，可是我卻覺得更痛苦。
“南征，想想辦法吧，他們說拿不出錢，就把你媽的手給剁了。爸真的沒有辦法了！家裏錢才十幾萬，親戚該借的都借了……也湊不出20萬。”南父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感“是我窩囊，小時候護不住你，也救不了你母親，長大了也護不住！”
20萬，還有80萬，去哪裏找這麽多錢？親戚借？怕是該借的，能借的，都借了。知道母親這種情況能借的，都已經仁至義盡。
這麽多年，盡管父親嘴上不說，心裏也是愛著母親的，有恨有怨有悔有愛。
“多久？”收起情緒，在這裏互相怨懟傷害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，她始終是自己的母親，不可能不管這件事。
“3天之內”父親捶打著母親的背，充滿怨恨，也希望得到救贖。
突然有點想笑，原來命運不曾放過我。
太累了，昨天陪著時穎沒睡好覺，今天又精神恍惚，吃完飯躺在床上想辦法，想辦法，越想思緒越飄到從前……迷迷糊糊睡著了。
夜深人靜，房間正對著對面的陽臺，大概是人家出來曬衣服，打開陽臺燈，燈火照進房間，亮堂的燈光讓人不適，突然醒來。
拿過手機，一看早已經沒電，趕忙把電充上。
看到陸戰N個未接來電，我趕忙回了個電話“阿戰，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！”
“嚇死我了，你這兩天玩失蹤啊？沈沈，我自己教訓過他了，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，你可別殃及無辜啊！”陸戰跟南征不斷開玩笑，還以為是沈沈的事，連帶著南征對自己的厭惡。
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，好好回話“怎麽可能？！我沒事！就是突然好想你。”
“那你睡一覺，明天就能看見我了。”陸戰將窗戶打開點，平覆自己即將見到南征的雀躍心情。
“嗯？”
“我給吳瑩打了電話，她說你回C市，我就來找你了。”
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，在你最脆弱的時候，有人不遠萬裏，開車來找你，見你一面。
“你好好休息，聽吳瑩說你一晚上沒睡好。”
“嗯。明天見。”
“明天見。”
掛斷電話，思緒更亂。夜色慢慢將我包圍，越暗那種恐懼害怕越深刻，該怎麽辦。
點開微信看見人力小姐姐發的消息：
「南小姐，你好，歡迎你明早8點來我們投行入職，我是人力唐寧，這是我們公司地址。」
將手機暗滅，扔在床上，又拿起，打了幾個字「不好意思，我這邊有事，不去了。謝謝。」
一滴淚落在屏幕上，這種親手斷了自己未來路的感覺並不好受，也只能這樣。
100萬不是小數目，時穎家也不一定能拿的出來，而且早前已經問她家借過，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吧。
賭博是個無底洞，可能吞噬掉一切。投行也是要做背調的，這件事不解決夢想也是空談，一個家庭，一個人的未來，一輩子。
突然想到他們說的不配，或許真的不配。這不是家世不相當，而是陸戰人生會越來越好，越來越光明，而自己則會陷入越來越深的黑暗。
自己當時怎麽那麽搞笑，什麽他很好，我也不差？差的遠了！
母親這事，一次比一次嚴重，一次又一次的後悔道歉，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悔改。
父親說的對，誰能容忍自己兒子娶一個無底洞回家？就算陸戰願意，我也不該讓他背負。
而且，很難保證，母親知道有這麽一個兜底的ATM機，不會變本加厲。
其實解決問題答案早已經有了，只是跟誰開口的問題。自己身邊，能出得起這個價位的，也只有那位。
能走多遠？也只能走到這裏了吧。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，不能活生生拉陸戰跟自己墜入塵埃吧。
阿戰，如果說在通往未來的列車上，有一顆定時炸彈，我會毫不猶豫抱著它下車，它應該由我來引爆。
你不該有這樣的人生，不該與自己一同在泥濘中掙紮。
阿戰，對不起，這場豪賭我輸了，一敗塗地，再無翻身的可能。
一夜無眠，父親母親又出去到處籌錢去了，算了，吃點苦頭也好，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。
我起床刷了個牙，看著鏡子裏的人，濃厚的黑眼圈，想到待會要見到陸戰，連忙拿遮瑕遮了遮。
穿好衣服下樓買個早餐，便見陸戰在樓下站著，搓著手唏噓。
有好多話想跟你說，見到你那瞬間所有委屈都湧上心頭，但無法與你訴說，我努力將情緒壓下。
“來了多久啦？手這麽冰冷，幹嘛不坐車裏。”我牽起陸戰的手，冷冰冰的。
6點剛到，這邊都是居民樓，怕給南征招來閑言碎語，只能下車等待。又怕錯過南征，就一直在這邊等著“也沒多久，我畏寒！”
“別貧，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。”我毫不留情戳穿陸戰，還畏寒，陸戰只畏熱不畏寒。
“給你。”陸戰從懷裏拿出熱騰騰的包子。
我接過包子，還是熱騰騰的，是我提過的高中哪家的小鮮記的豆腐包，這是等了多久？
陸戰怕是不知道小鮮記5點半開始營業，一直賣到7點學生上學。
“阿戰，我不知道你對我這麽好。”我抱住陸戰，頭埋在他懷裏，哭出聲。
“你值得！”陸戰摸了摸南征的發頂，隱約覺得南征帶著點哭腔“怎麽還哭上了？這麽感動？”
“嗯！”我悶聲回應。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。
“時間還早，我帶你去玩？”
“我想去滑雪！”
“好！”
———分割線———
“南征，你真的會滑雪麽？”
“不，我想看你滑。”
“這滑雪場不行，過年我帶你回北市看雪，真正的雪，雪可厚可深了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你們南方就是這點不好，濕冷還不下雪！你是不是感冒了？聲音啞啞的。”
“可能昨天沒睡好。”
“我帶你滑。”
“好。”
“來，放輕松，把自己放心交給我。”
不得不說，陸戰真的十項全能，感覺沒有他不會的東西。滑雪動作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一般無二，標準且優秀。
看到陸戰臉上洋溢的笑容，不禁在想，以後是誰會擁有你，你會忘記我麽？
“下雪了，南征，下雪了！”陸戰從遠方呼喚呆在棚裏休息的南征，然後到南征跟前，拉著她一同欣賞雪景。
下雪了？南方不易下雪，記憶裏除了5歲那年極冷的時候下過一次雪，格外懷念。
雪紛紛揚揚的落下，飄飄灑灑，不一會，兩人身上，頭上，肩上都沾染上雪花，滑雪場上一片白茫茫。
“這雪比我在北市看到的更好看。”陸戰牽著南征的手，深情的說道。
“這是我一生中最美的雪景”我點點頭，嘴角微揚。
忽有故人心上過，
回首山河已入冬。
他朝若是同淋雪，
此生也算共白頭。
白頭若是雪可替，
世間何來傷心人。
此時若有君在側，
何須淋雪作白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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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中，父母關系已經到了冰點，家裏基本就父親在照顧自己。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母親的概念，她外出了，父親說是工作，我知道那是騙人的，兩人生活已經過不下去。
母親每個月會回來看看我，帶我買好吃的，給我買衣服。剛開始，同學都羨慕，我也覺得感覺還不錯。
後來每個月變成每兩個月，每個季度，最後逢年過節，有時候年還沒有過完，母親就說該去工作了。
家對於她來說，像個旅館，而我像是父親娶了繼母，她有了新生活後被她拋棄的女兒。
但父親是個責任感極重的男人，沒有第三者，沒有意外，盡管自己一人依舊把自己拉扯長大。只是說，在傳宗接代這件事上，他對抗不了父母，對抗不了鄰裏鄰居，對抗不了社會。
有時候想想，也好，回來幹什麽呢？面對惡毒的婆婆？無聲的丈夫？無奈的女兒？算了吧，沒事，只要過得好就可以。
直到有一天，父親接到高利貸電話，母親賭博借高利貸，輸了20萬，把家裏的現有積蓄掏空，那是父親準備買車的錢。
那個時候正值中考，父親讓全家人瞞著自己，讓自己好好考試。
流言蜚語是擋不住的，這件事是從奶奶口中說出來的，考試前一天。成績出來，一落千丈。
母親發誓再也不賭了，我信了，父親信了，還說服了爺爺奶奶信了。
高中，大賭博確實沒再見到，但是麻將，□□這些還是在玩。有時候，被自己發現，母親還威脅自己，不能告訴父親，不然兩人就離婚。
那時候就想一家人永遠在一起，而且這種小賭博，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直到高二奶奶意外生病，家裏準備錢去繳住院費，才發現這筆棺材本早已經被母親掏空。
父親對母親大打出手，兩人吵鬧著要離婚，最後是我把結婚證藏在床底下，阻止了這場離婚風波。
依稀記得他們兩的對話：
“這就是報應！因果報應，錢我早就賭掉了，害我染上賭博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不就是她麽？一切都是因果報應！”
“你已經迷失心性，變得癲狂，再也不是認識的人了！要不是為了孩子，今天這個婚，我跟你離定了。”
最後父親無奈，考慮到孩子，只能再次原諒母親，將老家的房子賣了，給奶奶治病。
從那以後，兩個人離婚和不離婚沒什麽區別，母親不愛歸家。節日也只是托朋友帶著禮物回來，偶爾微信問候，過年要給外公外婆回家拜年。或許，我已經沒有母親了，聊勝於無。
高三，奶奶爺爺也相繼去世，我以為事情也到此為止了。
直到開學，接到母親的電話，我才發現這一切永遠不會有結束。
那天在圖書館，有算計，有真情流露。接到了母親的電話，讓我給她給她轉300塊錢，充話費。
我既詫異於她現在混成這樣，也驚訝於她的電話。畢竟升學宴也沒有來參加，父親說就當她死了。
“媽，你回家吧！”我哽咽出聲
相比我的哽咽，母親平靜的出奇，還出聲威脅“你這是要我死！你就說有沒有吧，沒有我去借！”
我頓了頓，說出心裏多年的話“你一點也不愛我，你不愛我為什麽要生我？”
母親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“我不愛你？我不愛你我生你出來？疼你教你？為了你忍受那老太婆？我不愛你給你寄生活費？你爸沒告訴你吧，你生活費是我在付，你怎麽這麽沒良心！掛了，有錢你就轉，沒錢就算了。”
“……”看著掛斷的電話，我給她轉了500塊錢。
是對是錯，我也不知道，是誰錯了呢？我已看不清方向，未來還是曾經都一片灰蒙蒙的。
我想象母親曾經深愛過我，視我為親骨肉，但在這麽多年的怨懟和謾罵中，她是否也曾覺得她的禍患是我招來的？
答案不得而知，這件事一直存在，父親不敢面對，母親不敢面對，我也不敢面對。
這麽多年，兩人已經各過各的，互不打擾，不管對方死活，或許，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。
“前方到站，C市火車站，到站的旅客請下車。”收回思緒，我拿緊行李下車。
站在門外就聽見母親的道歉和父親的謾罵。
“你怎麽就不知道改呢？賭博是害人害己你知道麽？”
“我也不想的！你以為我想？要不是你那該死的媽？”
“那人都走了，你怎麽就不能改呢？上次說的好好的，沒有下次！怎麽今天要債的又找上門來了？”
“對不起，我錯了！我就是想再是一把，回個本，誰知道又輸了……”
“試一下？你怎麽死性不改，狗改不了吃屎！就該讓他們把你手剁了去，你才不會繼續賭！你瞧瞧我們家被你害成什麽樣了，你看看南征被你折磨成什麽樣了，你讓她以後怎麽找人家？誰會要一個母親是賭徒的女人做媳婦？這是深淵，無底洞！”
雖然回來路上做了無數心理建設，真正直面這一幕，又是不一樣的奔潰心境。
我擦幹眼淚，努力維持自己的笑臉，用鑰匙打開門“我回來了。”
我的出現制止了這場還要延續的爭吵，兩個人暫時休戰。父親幫我把行李推回房間，從櫥櫃裏拿出跌好的被褥，為我房間空蕩蕩的床鋪上，然後去廚房熱菜。
看著這一幕幕，我苦笑，在別人家這是母親會做的事。從小到大，父親不知何時起，開始具備這些技能，又當爹又當媽。
早上6點起床去菜市場買菜，切好，給自己做份早餐，6點40準時叫醒女兒，讓女兒去外面吃早餐。
中午11點半便回來，炒菜做午飯，等吃完飯，洗碗，瞇一會，到1點半又開始去上班。因為11點半必須給孩子做飯，很多工作也要父親，給的錢也是左克扣，右克扣的。
晚上6點下班，一個人孤零零的吃著晚飯。南征上晚自習，要10點才放學，他便在家裏等到女兒回家，回家了才敢休息。
和母親相顧無言，本該幸福美滿的家庭，到底是誰錯了呢？可是事到如今，對錯也沒有意義。
三人坐在飯桌上，先吃飯，墊點肚子。但著實味同嚼蠟，心裏難受的很。
我理了理情緒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穩定平靜，用筷子扒著碗裏的飯，艱難的問出口“這次多少錢？”
“100萬！”母親擡了擡眼，看了眼丈夫的臉色如實回答。
“100萬？！”我氣得直接將筷子甩在桌子上“你瘋了吧你？！”
“我知道錯了，我沒想到利滾利起來這麽厲害。我朋友說……”
“別你朋友了！你那群狐朋狗友！什麽朋友，朋友能把你害成這樣？這麽多年，你選擇你想要的路，我以為你過得很好！事到如今呢？一出事你就回來？”我抹了抹眼角溢出來的眼淚“你看看爸，五十幾的年齡，那麽多白頭發，又當爹又當媽，你知道人家怎麽說他，怎麽說我的麽？！”
“你一走了之，什麽都不管。是，父親有錯，爺爺奶奶他們都有錯，你沒有錯麽？你沒有錯，可是你染上賭博就是千錯萬錯，這麽多次你還不長記性啊？！爸他有什麽對不起你，吃喝嫖賭抽樣樣不沾，你就這麽回報他的？”
南母被指責的體無完膚，被這麽指著鼻子罵，也不敢開口，這次自己確實錯的離譜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”
說著跪著撲倒在南父身上，南父動容，畢竟30年的夫妻，兩個人也曾恩愛過，怎麽會走向這樣。
恨鐵不成鋼，都說罵出來心裏更痛快，可是我卻覺得更痛苦。
“南征，想想辦法吧，他們說拿不出錢，就把你媽的手給剁了。爸真的沒有辦法了！家裏錢才十幾萬，親戚該借的都借了……也湊不出20萬。”南父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感“是我窩囊，小時候護不住你，也救不了你母親，長大了也護不住！”
20萬，還有80萬，去哪裏找這麽多錢？親戚借？怕是該借的，能借的，都借了。知道母親這種情況能借的，都已經仁至義盡。
這麽多年，盡管父親嘴上不說，心裏也是愛著母親的，有恨有怨有悔有愛。
“多久？”收起情緒，在這裏互相怨懟傷害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，她始終是自己的母親，不可能不管這件事。
“3天之內”父親捶打著母親的背，充滿怨恨，也希望得到救贖。
突然有點想笑，原來命運不曾放過我。
太累了，昨天陪著時穎沒睡好覺，今天又精神恍惚，吃完飯躺在床上想辦法，想辦法，越想思緒越飄到從前……迷迷糊糊睡著了。
夜深人靜，房間正對著對面的陽臺，大概是人家出來曬衣服，打開陽臺燈，燈火照進房間，亮堂的燈光讓人不適，突然醒來。
拿過手機，一看早已經沒電，趕忙把電充上。
看到陸戰N個未接來電，我趕忙回了個電話“阿戰，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！”
“嚇死我了，你這兩天玩失蹤啊？沈沈，我自己教訓過他了，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，你可別殃及無辜啊！”陸戰跟南征不斷開玩笑，還以為是沈沈的事，連帶著南征對自己的厭惡。
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，好好回話“怎麽可能？！我沒事！就是突然好想你。”
“那你睡一覺，明天就能看見我了。”陸戰將窗戶打開點，平覆自己即將見到南征的雀躍心情。
“嗯？”
“我給吳瑩打了電話，她說你回C市，我就來找你了。”
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，在你最脆弱的時候，有人不遠萬裏，開車來找你，見你一面。
“你好好休息，聽吳瑩說你一晚上沒睡好。”
“嗯。明天見。”
“明天見。”
掛斷電話，思緒更亂。夜色慢慢將我包圍，越暗那種恐懼害怕越深刻，該怎麽辦。
點開微信看見人力小姐姐發的消息：
「南小姐，你好，歡迎你明早8點來我們投行入職，我是人力唐寧，這是我們公司地址。」
將手機暗滅，扔在床上，又拿起，打了幾個字「不好意思，我這邊有事，不去了。謝謝。」
一滴淚落在屏幕上，這種親手斷了自己未來路的感覺並不好受，也只能這樣。
100萬不是小數目，時穎家也不一定能拿的出來，而且早前已經問她家借過，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吧。
賭博是個無底洞，可能吞噬掉一切。投行也是要做背調的，這件事不解決夢想也是空談，一個家庭，一個人的未來，一輩子。
突然想到他們說的不配，或許真的不配。這不是家世不相當，而是陸戰人生會越來越好，越來越光明，而自己則會陷入越來越深的黑暗。
自己當時怎麽那麽搞笑，什麽他很好，我也不差？差的遠了！
母親這事，一次比一次嚴重，一次又一次的後悔道歉，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悔改。
父親說的對，誰能容忍自己兒子娶一個無底洞回家？就算陸戰願意，我也不該讓他背負。
而且，很難保證，母親知道有這麽一個兜底的ATM機，不會變本加厲。
其實解決問題答案早已經有了，只是跟誰開口的問題。自己身邊，能出得起這個價位的，也只有那位。
能走多遠？也只能走到這裏了吧。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，不能活生生拉陸戰跟自己墜入塵埃吧。
阿戰，如果說在通往未來的列車上，有一顆定時炸彈，我會毫不猶豫抱著它下車，它應該由我來引爆。
你不該有這樣的人生，不該與自己一同在泥濘中掙紮。
阿戰，對不起，這場豪賭我輸了，一敗塗地，再無翻身的可能。
一夜無眠，父親母親又出去到處籌錢去了，算了，吃點苦頭也好，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。
我起床刷了個牙，看著鏡子裏的人，濃厚的黑眼圈，想到待會要見到陸戰，連忙拿遮瑕遮了遮。
穿好衣服下樓買個早餐，便見陸戰在樓下站著，搓著手唏噓。
有好多話想跟你說，見到你那瞬間所有委屈都湧上心頭，但無法與你訴說，我努力將情緒壓下。
“來了多久啦？手這麽冰冷，幹嘛不坐車裏。”我牽起陸戰的手，冷冰冰的。
6點剛到，這邊都是居民樓，怕給南征招來閑言碎語，只能下車等待。又怕錯過南征，就一直在這邊等著“也沒多久，我畏寒！”
“別貧，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。”我毫不留情戳穿陸戰，還畏寒，陸戰只畏熱不畏寒。
“給你。”陸戰從懷裏拿出熱騰騰的包子。
我接過包子，還是熱騰騰的，是我提過的高中哪家的小鮮記的豆腐包，這是等了多久？
陸戰怕是不知道小鮮記5點半開始營業，一直賣到7點學生上學。
“阿戰，我不知道你對我這麽好。”我抱住陸戰，頭埋在他懷裏，哭出聲。
“你值得！”陸戰摸了摸南征的發頂，隱約覺得南征帶著點哭腔“怎麽還哭上了？這麽感動？”
“嗯！”我悶聲回應。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。
“時間還早，我帶你去玩？”
“我想去滑雪！”
“好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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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南征，你真的會滑雪麽？”
“不，我想看你滑。”
“這滑雪場不行，過年我帶你回北市看雪，真正的雪，雪可厚可深了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你們南方就是這點不好，濕冷還不下雪！你是不是感冒了？聲音啞啞的。”
“可能昨天沒睡好。”
“我帶你滑。”
“好。”
“來，放輕松，把自己放心交給我。”
不得不說，陸戰真的十項全能，感覺沒有他不會的東西。滑雪動作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一般無二，標準且優秀。
看到陸戰臉上洋溢的笑容，不禁在想，以後是誰會擁有你，你會忘記我麽？
“下雪了，南征，下雪了！”陸戰從遠方呼喚呆在棚裏休息的南征，然後到南征跟前，拉著她一同欣賞雪景。
下雪了？南方不易下雪，記憶裏除了5歲那年極冷的時候下過一次雪，格外懷念。
雪紛紛揚揚的落下，飄飄灑灑，不一會，兩人身上，頭上，肩上都沾染上雪花，滑雪場上一片白茫茫。
“這雪比我在北市看到的更好看。”陸戰牽著南征的手，深情的說道。
“這是我一生中最美的雪景”我點點頭，嘴角微揚。
忽有故人心上過，
回首山河已入冬。
他朝若是同淋雪，
此生也算共白頭。
白頭若是雪可替，
世間何來傷心人。
此時若有君在側，
何須淋雪作白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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